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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 [打印本页]

作者: 方漠    时间: 2009-1-4 16:25
标题: 小说: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
文笔很不错的一篇小说, 不过有点冷.
应该没有违规吧,如果涉嫌有,请站长砍去.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

润涛阎

12-10-08

(一)
对于社员来说,秋收的日子是惬意的,虽然庄稼都是生产队的,可自留地里溢出来的成熟果实的芳香沁人心脾。我妈和我姐笑不拢嘴地告诉我:“咱前院的梨已经熟了!”我突然想到,现在是到天津倒卖鸭梨的季节了。虽然家里人都舍不得吃自己的鸭梨等着去换钱,可我觉得倒卖鸭梨要比出售自己的私产更合算。全家忙了一年了,还是把自产的鸭梨留给全家人自己吃,也让这个温馨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享受一下秋收的美味。
我给自行车打足了气,在村里从几户没有能力倒买卖的乡亲家里收购了两筐鸭梨。这是双方得利的,因为鸭梨在本地很难卖掉。我算是赊账,卖完后再给他们钱。我的赚头不多,也就是卖苦力的血汗钱。所以,我只帮助比较困难的家庭。那年头做买卖是投机倒把,逮着就被没收,还要遭到批判。所以,这事只能悄悄地偷偷地干。我找到大队长开了“自产介绍信”便在第二天凌晨披星戴月朝天津飞奔而去。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就赶到了天津市的边上,那是杨柳青与天津的交界处。路边有个旅馆,看上去是解放前的大车店改装而成。
旅馆是由一长排砖瓦平房构成,大约有30多个房间。外面是一排简易房,过去是晚上喂马的马厩,现在改装成了自行车存放处。
一位50开外的长者在门口一边吸着花钱买的芳香的烟一边享受着免费的凉爽的秋风。我把自行车靠在了门口一棵洋槐树上,便跟长者打招呼,判断得出他是这里的领导。“大叔您好!”我这一嗓子让他喜上眉梢。那年头不论男女老幼,见面就是“同志!”的干活。喊他“大叔”,那亲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格外质朴,十分悦耳。那音调不高不低---既没有阿姨奉承的媚俗,也没有小人得志的张扬;那举止不卑不亢---既没有投机倒把分子害怕被逮住而表现出来“千万放过我”的哀求,也没有出身贫下中农红五类天不怕地不怕的趾高气扬。
长者礼貌地跟我点了点头,便推门让我进去办手续。拿出介绍信交给了他,我的眼前看到的是他办公桌后面墙上一幅柳体书法。怎么看怎么像俺老爸的字体,便低头看长者在登记簿上用钢笔正在添写我的名字、单位、介绍信的内容、以及107。毫无疑问,这个数字就是我的房间号了。他的字刚劲有力,一眼看出墙上的书法也来自他的手笔。仔细端详了很久才发现他的柳体有的地方还不到家。俺老爸几十年如一日练柳体,跟字帖的字一模一样,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所以,我能辨别真假柳体。但还是对这位长者肃然起敬,一位“看大门”的老头竟然有这两把刷子,无法不让我吃惊。
我猜测到他不是出身成分高,就是右派什么的下放到了这里受教育。不愿意揭人家的伤疤,也就不敢恭维他两句了。看到我很朴实,他放心地把外面简易房的钥匙交给我,我好把自行车存入里边。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只有常出门做买卖的才能发现:老天爷对待早上和晚上是不平等的。早上,天从蒙蒙亮开始,然后是东方的鱼肚白,等到天大亮了很久太阳才缓缓地升起。而晚上,太阳一下山,一袋烟功夫,就进入茫茫黑夜了。
我打开了简易房的房门,顺手拉着了里边顶上的电灯,回头就把自行车推了进去。然后,关灯、锁门、走回到了正房。留意一看,这长者的办公桌其实就是旅馆的进门过道,地地道道的符合“看大门”的职位所在地。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一个绿色暖瓶,一个用玻璃罐头做的茶杯。茶杯外面有一个外套,是由几种颜色的塑料头绳,人工编织的一条金鱼在享受热水澡。
看着我对他的书法反复欣赏,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他对我的名字感兴趣,口里念叨着:“润涛,呵呵,水德!这名字肯定有来历吧?”
我刚要跟我谈论这个名字来历的时候,突然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男一女。二人都是25岁上下的朝气蓬勃的上衣兜挂着钢笔的知识分子模样。男的长得比较特殊,书生气里掺杂着小市民得意时的喜悦。女的镇定自若,炯炯有神的两只大眼在这个走廊里放电,把整个屋子照耀得金碧辉映。她的两个酒窝在嘴巴半张开半闭上的时候散发着比惹人醉的汾酒还醉人的芳香。酒窝旁的两个脸颊白里透红,细嫩的皮肤看上去比鸭梨的薄皮还薄,用指甲一掐,就会出水俗称“一掐一兜水”似的迷人。
长者也跟我一样,把目光很快转移到了这一对男女身上。跟我相同的是,长者的目光在那个女的的身上停留的时间要比在那个男的的身上停留的时间长很多,而且估计他和我一样,感觉那一刻时钟不走了。那年头女人出门的不多,尤其是住旅馆,大多是倒买卖的或外调(去外地调查本单位阶级敌人的历史问题,那时候叫“外调 ”)的男人。
长者毕竟是过来人,立刻把目光从女人的身上用力拧了回来,我看到他的脖子在用力,脑袋很不情愿地转了一下。他便对男的说:“ 你们是旅行结婚的吧?”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新婚夫妇到天津大城市旅行结婚的。二位立刻点头答应,看到长者的态度他们放心地认为今晚算是有歇脚的地方了,那种喜悦别说从新娘的眼神可看得出,就是新郎的眼睛里都射出了幸福的光芒。
在二位新婚夫妇登记的时候,我径自打开过道的门,朝里边走去。里边还是狭长的过道,两边是房间。第一个房间改成了男厕所,三个大字很醒目。估计女厕所是在另一头。我的房间是107,左边是单号,右边是双号。离门卫和厕所都很近。
进了房间才发现,里边是通铺床。估计在解放前是土炕,后来改成了木板。房间的宽度就是通铺床的宽度,睡三个大人绰绰有余。要是一家四口,两大两小,也不会太挤。通铺床上面有三个被子。进门处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暖瓶。桌子对面是一个烧煤球的炉子,冬天取暖用,秋天就闲置在那里。
我是这个房间的第一位客人,就选择了最边上的位子坐了下来。具体是左边还是右边,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这是习惯,先来的占边上,第二个来的占另一边。如果只有两人,就各自有更多的空间。由于劳累过度,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由于是第一个进来的,当然不能把门插上,给后来者提供方便。我把门稍微关了一下,留有一个门缝,以便跟后面的窗户通风,享受一下秋风的凉爽与温柔。
一觉醒来,估计已经是后半夜了,借助那年头没有空气污染的皎洁的明月月光,我看到我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看来,这个旅馆在秋收大忙季节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运动中比较闲置。去了一趟厕所,我在找回自己的房间时还费了点力,走廊只有中间的顶上有个灯泡,大约是25瓦的,门框上面的字已经很模糊了。迷迷糊糊的我看到了106,便朝对面一看,就是107我的房间了。
我当时不知道106就是那对新婚夫妇的房间。
又睡了一阵子,突然被吵架的声音给吵醒了。吵架对我没有吸引力,那年头阶级斗争没完没了,斗人的现场都看腻了。我必须在天亮前赶路,到达天津市里的时候最好是在公安局值勤的还没上岗。
我急匆匆去办理出店手续,到了长者那里才知道,我走不了了。公安局的一辆吉普把5个男的一个女的带到了旅馆。他们左臂上带着红色袖章,上书黄色大字:“公安值勤”
5 个男的长什么样已经不记得了,估计是因为他们太普通了。那个女的,让我终生难忘。她的脸上的肉丝是横着长的,排列的整整齐齐。尽管她外面没有皱纹,在长者办公桌上面房顶上的电灯直接照耀下仍然看得出那一脸排列整齐的横肉丝,我猜测她是吃狼奶长大的,狼的嘴巴上就布满了横肉丝。
我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原委。新娘半夜里去上厕所,女厕所在另一头。因为106和108的字体在微弱的灯光下靠眼睛看极难分清了,即使是白天,那个很小的6跟8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108房间里住着的是一位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也许他很早就入住了,我进去时他已经入睡了,也许他比我到的还晚,总之我没碰到他。
由于他是他房间里的第一位客人,他也没有插门。新娘推开门看到“新郎”终于老实下来了,二人折腾了前半夜,她也就迷迷糊糊地上床在老汉身边入睡了。她在入睡前用手摸了一下“新郎”的开关。此时的卖泥娃娃的老汉做出了准确判断:这个女人是隔壁106房间的新娘走错了门。也许他有喊醒她的冲动,可是皎洁的月光让他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天鹅,是老天爷给癞蛤蟆送来了天鹅肉。不吃,对不起老天爷,也对不起月老。
想到这里,他的手把新娘搂在怀里,看看她的反应。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那只手臂,动了动身子,向对方靠近了一些。她的温柔给老色鬼带来了敢于犯罪的冲动;她的困倦给了老色鬼犯罪的胆量。老色鬼便轻轻地开始了替代新郎的伟大造人工程了,成了隧道工程师。她虽然感觉到了,但似梦似醒,头脑中意识到“新郎”的温存。这次跟前半夜那种饿狼扑食般的野性相比,表明新郎不愿意打搅她的梦。他这么柔和,使得她决定将计就计:“新郎官你不想让我醒来,我就装着不知道!”她一动不动地被动地迎合“新郎”温柔地折腾了一回,似乎感觉到新郎这次还有创意,但事实上对于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用“老汉推车”的方式做爱,算是轻车熟路。
新娘入睡了,睡得很踏实。
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睡不着,他害怕等会隔壁的新郎会找新娘而把自己打死。即便不被打死,不论是强奸罪还是流氓罪,那年头都是重罪。老汉越想越害怕,便悄悄起来,悄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被子,悄悄地走了,如同刚才悄悄地做爱。
住旅馆的起早赶路是常事,看门的长者自然理解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凌晨2点起床赶路的辛苦。
新郎起来去厕所,发现新娘也去厕所了。他想等她回来后再来一次换个姿势的做爱程序。旅行结婚就要玩个痛快。很多年的积蓄啊,您可别以为那是钱。那年头大家都没钱,男人的积蓄都在党中央。
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新娘依然没回来。在厕所里睡着了?不可能吧?无论如何得去找找。想到这里,新郎毅然起身。到了女厕所门口,看到厕所门半开着。他轻声喊了一句,里边没有回答。他立刻进去看看,结果里边无人。
他想到新娘走错了屋子。好在这时旅馆客人很少,她在另一空房间睡了。他这么想着。106是厕所那里数过来的第三个门。看到106与108的字很难分清时,他立刻明白新娘在108房间。房间的门半掩着,他推门进去,借助月光他发现她一个人在那里酣睡。便立刻摇她的脑袋,说:“你睡到别人的床上了,快起来,回去睡。”
新娘一听,觉得新郎还有兴趣开玩笑,便说:“你以为刚才你悄悄地干坏事我不知道?我是装着不知道。你还换了个姿势呢!不过,我感谢你的温柔。”
新郎一听,如五雷轰顶!他明白了一切。便去跑到门卫长者那里去问108房间今晚那位客人是干什么的。长者说那老汉是推车卖泥娃娃的,早走了倆多钟头了。
新郎便发疯似地找新娘算账。把我们给吵醒了不算,还报了公安局。那时候大家每天都听广播喇叭里反复播放毛主席诗词。大家心里想到只有这位新娘真正做到了毛主席诗词里的境界:
黄洋界上炮声隆,
我自岿然不动。
“老汉推车”悠然,
竟是乌鸦戏凤!
懊丧恼怒惊愕时,
报道老鸟消遁。
大家心里边只是觉得这是个阴差阳错引发的闹剧,也就没怎么太当回事。可听到新郎越喊嗓门越大,大概是越想越生气吧。大家的心里开始有了恐惧感,说不定闹剧变成悲剧那可就遭了。我不想介入这种无聊的事端,只想千万别让公安局的查看大家的行李。我那两筐鸭梨可是赊账买来的。可是还是注意到了新郎无休止的大骂:“ 你说你多混账!你让我还怎么跟你过下去?”
新娘一开始只有哭声与抽泣声,听到新郎的叫骂,她便默默无声了,似乎蒸发了一般。但她的沉默并没有阻止新郎的咆哮:“今晚你怀了孕,说不定孩子不是我的而是那个老王-八-蛋的!你还有脸回去见你的父母?你干脆死了算了!我带了绿帽,让我怎么活啊?”

(二)
公安局的把二位带到了长者的办公桌前,5位男同志跟新郎了解情况。满腔怒火的新郎一边述说一边口吐白沫,很像电影里被打的晕头转向的龟田小队长。这可以理解,突如其来的被带了绿帽,他就不知该咋办了。那位一脸横肉丝的女同志也跟新娘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新娘泣不成声,面如土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然后,6个公安局的在墙边上开会研究下一步办法。长者跟我唉声叹气:“都是我好心办了坏事。本来是应该让你到108房间跟卖泥娃娃的老汉睡在一个房间的,考虑到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尽量安排让你们每人一个房间。要是你倆在同一通铺上,她就会发现床上的两个人也就断定是自己走错了门。这事就不会发生了。唉!”
我说:“大叔您别自责,这是那个老色鬼惹的祸,流氓迟早会找到耍流氓的机会的。”说完,我就给他使眼色,他和我都明白,要是让那几个公安局的知道我有两筐鸭梨,他们立刻就把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问题上去了。阶级斗争的事就可以报告上级等待指示了。
长者跟公安局的可能比较熟,他走过去说了一通“有客人赶路,这事已经很清楚与他人无关”的话语。公安局的也没说什么,这样,我就在长者的帮助下提前赶路了。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东边不远处就是铁轨,虽然傍晚火车的鸣笛声非常刺耳。没有思想准备,我的车子在过铁轨时打了滑差点摔倒。脑子里和眼前晃动的都是新娘的那双生不如死的眼神。
卖完了鸭梨,便日夜兼程赶到了家。一路上还是惦记着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她可不能寻短见,这么漂亮的媳妇到哪里去找啊。脾气又好,挨骂都不还口的!新郎你要是不容忍,宽容不了,那干脆把她让给我们这打光棍的没机会上大学的没门路背粮上班的单身汉得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2)

润涛阎


睡了一天一夜,算是活过来了似的。心里还在打算着再去倒卖鸭梨。这次八分钱一斤的成本,一毛八分一斤出手。120斤除去住旅店的6毛、半路上吃饭花了8毛,还剩下了10块钱。虽然累得要死,但比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强太多了。
可是,回来刚过两夜,一辆吉普车就开到了大队党支部,我被喊去了才知道是来找我的。吉普车是天津市公安局的,来的这位公安大约有40多岁,在年轻的我眼里就是老公安了。另一位是我们县公安局的,比较年轻,大约30来岁。显然是他先到了县公安局,然后二人才来找我。
我立刻意识到是旅店新娘走错了门那档子事,心里就不担心了。要是有人把我告了,我常常搞投机倒把的事暴露了的话,他俩的态度就不是那么个样子了。所以我猜测那件事后果严重了,当初我离开前公安局的并没有要我谈论或作证什么,现在又跑到这里,事情搞大了。当然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否则通知我到县公安局就是了。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果?我的脑海里有了三个猜测:
第一,天津市公检法决定判处那位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死刑。由于人命事关重大,才找当事人作证。公安局抓他手到擒来,因为那时住旅店必须有单位介绍信。文化革命旗手江青掌权时比较看重妇女的地位,文革期间的强奸犯不是死刑就是无期。但一般情况下,强奸幼女是死刑,而强奸结了婚的妇女大多数无期徒刑。强奸了还没结婚的成年妇女,无期徒刑的多,死刑的少。但那时从重从快风头一来,给你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理由就可判死刑了。
第二,新娘自杀了。由于出了人命,要调查个清清楚楚,才找到我们这些多少知道些情况的人对证。
第三,新娘死了,但不是自杀,而是两口子后来大打出手,丈夫不慎打失了手,不小心把新娘给打死了。这到底属于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要调查个清楚。
总之,公安局找我,对我不是坏事,除非是来逮捕我。既然不是,那我就知道那个钻错被窝的案子搞大了。
我的脑子想到了这些后,自然就很平静了。天津市公安局的那位老公安之戳了当地拿出了本子和笔,让我自己再报一下我的姓名、年龄、家庭出身、本人成分、政治面目,然后让我如实讲清在旅店发生的事情。由于我接触的人员就那么三位,很快就讲完了。老公安把我讲的全部记录了下来。然后,他说:“就这么多?你说新郎骂了新娘‘你干脆死了算了’后没骂别的了?”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我猜测的那三个可能中,最大的可能是第二种:女的自杀了。但公安局认为她是被丈夫逼死的。至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所以才来找我们这些知情人。我当时实在是想早点逃出旅店,没在意他都骂了什么。又不能给人家栽赃陷害,我做出冥思苦想状。老公安从他的文件包里拿出了一份材料,递给我后说:“你看看上面就你所知道的,有没有不实的和该补充的内容。”
我仔细看了起来,原来我走后,他们把新娘新郎带到公安局去了。给我看的那个材料就是女方在公安局的口供,记录的非常详细。有问有答。从一开始进门见到旅店服务员长者和一位小伙子(就是我)到最后公安局到达,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清楚楚。简单说就是二人上半夜闹的很晚,以至于后半夜她迷迷糊糊地上了厕所、迷迷糊糊地走错了门,迷迷糊糊地跟原以为是新郎其实是陌生人干了那事。至于和陌生人怎么干的,问的认认真真,她交代的详详细细(这部分上文粗略地交代了一下,在此不赘。没看到上文的,可去看一下)。真佩服那位女公安,问那么详细干嘛?
我发现我讲的跟她自己交代的基本上吻合,当然有不少新郎骂她的话我不知道。新娘的交代是客观的,既没有隐瞒什么,也没有凭感情夸张什么。我看完后告诉老公安:就我所知道的来看,她讲的都是真的。
当我把材料还给了他后,他说:“你最近不要外出,我们如果有事需要找你,会跟你联系的。”说完,他就起身告辞了。可这事害得我不能继续倒买卖了。每天参加生产队的秋收、种麦、掏厕所、浇地等农活。那年每天一个工只有一毛四分钱。比前一年每个工7分钱增加了100%。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收入每年加倍计算,不用考大学,不用改革开放,每年翻一番,从7分钱那年开始,35年后的今天,我的年收入已经超过万亿了。
这里有个插曲:
我在大队部跟公安局的谈话时,我意外发现了一个人在窗前走动。我立刻明白了他的企图:把我送入监狱。
这个人我从未得罪过他,但他跟我一起做买卖赚不到钱,便对我嫉妒得恨不得杀了我。其实他不赚钱是因为他算不过来账。比如蔬菜到底是三分钱一斤买、一毛钱三斤卖赚钱,还是一毛钱三斤买、三分钱一斤卖赚钱,他搞不清楚。要知道,那时候做小买卖只能赚小钱。就这点差价就能赚到钱。可他呢,算不过来,最后白受累还要赔钱。
他看到公安局的吉普车来了,又看到副书记把我叫到大队部了,他以为我被定案投机倒把分子了。可他担心副书记帮我说话,表明我是自产自卖,不属于投机倒把。投机倒把是犯罪行为。他要出来作证,把我投入监狱。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那他为何不到公安局告发我?因为他这个人自己本身就是什么都倒的投机倒把分子,虽然赚不到钱。更重要的是他怕死。要是跟他玩命,咱们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宁肯下跪央求你,也不敢跟你拼。你拉他到井边,说咱俩拼了,把谁摔到井里活该。他是绝对不敢的。但要是你已经掉到井里,他会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搬大石头往井里边威猛砸去。
当副书记和我把两位公安送到车上,二位还跟我倆握手告别,此时那位想对我落井下石的家伙在旁边愣愣地发呆。
警车走了,他也灰溜溜地离开了。不出所料,他当天就到副书记家里询问公安局怎么没把我逮捕,到这干啥来了。副书记长了毛比猴子都精,自然看穿了他那点小加九,当即告诉我要防备他告发我。我告诉副书记他没那个胆,只能是等有机会我落井后他下石头。
副书记和大队长都劝我别离开,我就这样等了两个星期。那个案子如同泥牛入海毫无消息。由于当事人都不是本县的,我无法知道那个新娘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可这个世界太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3)

润涛阎

(三)
发愁啥时候才能得知这个案子的结果,只好在家等。我有一位表哥,虽然大多数表亲不知道从哪里表来的,但这位我知道。他是我爷爷的姐姐的孙子。算是远表亲了,盖因男女不平等造成的。他要是我爷爷的哥哥的孙子,那我们就是本家的堂兄弟了。他奶奶是我爷爷的姐姐,这就算是远亲戚了。可是两家走的比较热乎。他们村是我们公社两个初中学校所在地之一。我虽然上学为辅,倒小买卖、干家务为主,只要是考试我肯定是第一名。表哥认为我给他争气,也让表嫂佩服不已。他们常常请我到他们家吃饭聊天。表哥在县法院工作,那年头吃商品粮就算出人头地了,所以才娶到了精明漂亮的表嫂。表嫂是农村户口,非常能干,吃苦耐劳。她总是落落大方的样子,属于外向型性格。
表哥跟表嫂突然打起来了,而且大打出手,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动手。表嫂不干了,回娘家说什么也不回来了。表哥去了老丈人家两次,可表嫂不给面子。表哥就找到了我爸,让长辈出面把媳妇说回来。我爸发愁担心他出面要是请不回来那以后不好见面了。我告诉他这点小事交给我好了。表哥动手打人了,在那妻管严的年代是有点说不过去,表嫂勤俭持家又是出工又是自留地,又养孩子又养猪。我问老爸他们打架到底因为什么。老爸说:“因为你碰到的那个案子!”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哪跟哪啊?先到表嫂家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表嫂的父母也在发愁,女儿闹过去就该停下来,没完没了可不是事儿。看到我到了,表嫂就跟我问我:“表弟啊,你说你表哥他混不混啊?”
“ 男人哪有不混的?”我顺着她的语气说话,“不过呢,我猜想啊你是惹急了他了,不然,他哪会跟你动手啊?虽然我无法知道你俩到底是因为啥。”表嫂这才坦白说:“那个破案子,关我何事?他跟我唠叨说你们旅店那个案子引发他们破了另一个案子。他问我你们旅馆那个案子的性质到底算不算强奸。我告诉他说,那个新娘不可能不知道!两个男人咋就会一个样?他听后立刻变脸了,说我这是经验之谈!他天天考虑案件,竟然得了职业病,对我也是常常疑神疑鬼的。可过去呢,他也就是瞎琢磨琢磨,可这次他竟然说出了他的推论:我肯定偷过男人!他说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所以,根据他的逻辑,我肯定偷过男人了。”
我这时完全明白了他们打架的原因了。便说:“表嫂啊,我估计他说了他的逻辑后,你肯定骂他了,否则,他不会动手打你的。”我的意思是,俩人打口水仗,但不能骂街,把老人骂进去。表嫂说:“我没骂,我气得说不出话,抡圆了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他还手,但怕我抓了他的脸以后没法上班,就把我按倒在地头朝下,他压在我的后背上抡圆了巴掌打我的屁股。等他不打了,我就出来砸了锅碗,骑车跑了。”
她妈一听,立刻说:“原来是你先动的手!幸亏我和你爸没有谴责人家。看来可千万不能听一家之言啊。你只说他抡圆了打你。哼!”
我这就纳闷了,既然表哥按照他的逻辑做判断,老婆出过轨。那他怎么又来这里接她回去,他不在乎老婆出轨了?还是他认为他的逻辑有问题?我把这个疑问婉转告诉了表嫂。她告诉我:“砸完锅碗,临走前我告诉了他我的逻辑:有一堆狗粪,有一堆牛粪,除了像你这样的傻子外,不用去吃,就知道狗粪跟牛粪味道不同!你那个逻辑是混账逻辑,傻子才需要的逻辑。”
我嘿嘿一笑:“你的逻辑属于高级逻辑,他的逻辑是低级逻辑。”我说后看着她爸。他爸哈哈大笑。
我跟表嫂说,咱们走吧,你打了人家的脸,又砸了锅,就别闹了。也别怪他有职业病,都是逻辑不同惹的祸。
到了表哥的家,表哥没去上班,在家等我爸把他媳妇请回来呢。一看媳妇回来了高兴极了。他拍了我一下肩膀,说今天他下厨,咱们喝两盅。表嫂说:“表弟呀,今天我是看到你的面子上,这可耽误了你倒买卖的工夫,不好意思。”我说:“你们都大我十岁以上,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我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你们那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我反正现在也不得不呆在家里听消息。都是那个破案子惹得鸡犬不宁,百里开外都受影响。”表哥说:“可不是吗?那个案子引发了何止我俩打了起来,还引发破获了一个本县的大案呢!”
表哥由于离县城近,骑车上班。但他们公检法系统的人都住在县委大院后面的一个平房居民小区里。他也有个午休的地方,跟别人分一间房子。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议论起那个案子,因为天津市公安局来人找我时先到了县公安局。
表哥说:“有两个问题提出后比较震撼。第一个问题是:如果当初在108房间里睡觉的不是那位卖泥娃娃的老汉,而是你,当美女在你身边躺下的时候,你会不会坐怀不乱?所有的男人立刻鸦雀无声。”
我打断了表哥的话:“这可以理解吗!因为大家都很熟,既然不是在政治学习表态的场合,谁要说自己是柳下惠,明摆着是虚伪吗。可也没有人敢公开说自己会奸污女人啊,下一次运动是不是专门收拾灵魂深处的革命还没有成功者。”
表嫂说话了:“男人啊,就”表哥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说你别说了行不?其实,我俩都知道表嫂要说的是,男人都是那个臭德行,见了美女一定会回头看,何况躺在身边了。要是人人都能坐怀不乱,哪里还有柳下惠的名字流传下来?我说,老百姓就是老百姓,又不是伟人。表嫂说:“有人说白天晚上伺候毛主席的不是男的,是个女的,叫张玉凤。看人家毛主席,日夜有女人陪伴身边,也没把人家的肚子搞大。”关于张玉凤的小道消息几乎人人知道,就连林彪没出事前,都有叶群跟黄永胜有一腿的传言。我也立刻顺着表嫂的话头说:“别说伟大领袖毛主席了,就连被毛主席打得狼狈逃窜到台湾的蒋介石,一辈子都没有把宋美龄的肚子搞大。”
表哥不想谈政治,便继续他的话题:“当有人问第二个问题,那个案子是不是属于强奸的时候,大家立刻争论的不可开交。有两个极端,一是认为新娘肯定不知道;另一是认为新娘绝对知道。其他的人在两者之间,不敢肯定。”
我说:“你们俩都有自己的逻辑,其实我也有我的逻辑。按照表嫂的逻辑,不用吃狗粪牛粪就该知道二者的味道不同。而我的逻辑是:没吃狗粪牛粪的人应该知道狗粪牛粪味道不同,但真吃了狗粪牛粪的人反而不知道不同了。因为先吃的狗粪,已经麻木了,厌倦了。认为反正后来接着吃的也是狗粪。即使吃的姿势有不同,反正都是狗粪。当然,要是一开始就告诉TA有狗粪和牛粪,那就不同了。如同TA始终认为只有狗粪,吃牛粪时吃出牛粪的味道来,那倒不容易了。
表嫂愣愣地看着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接着说:“这个世界上人跟人的差异可太大了。梁任公说过,世界上最残忍的是人,最善良的也是人。他说的是人的善恶。要说人其它方面的天性,那也是差异太大了。有的人睡着了边打呼噜边能听到墙里边老鼠在爬。可半夜里外面电闪雷鸣,窗户都颤抖,似乎天要塌下来了,可有的人呢,竟然一无所知,天亮后惊呼:看来昨晚下雨了!你说这人跟人的差异能有多大?斗争大会时,有的人把钢丝绑在木棍上做成钢鞭,往挨斗的人身上抽,血滴嗒地往下流。这些人见了血就兴奋,越抽越高兴。可有的人见到自己用镰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流了血,立马昏死过去。可谁都是用自己的看法衡量别人。
表嫂听着不说话。表哥说:“我给你讲讲这个案子引发的咱县破获的案子吧。”我说:“你先别说这个了,你能不能打听到旅店那个案子的结局?我现在着急啊,该不该出去搞投机倒把?到底那个新郎容忍了新娘没有?那个新娘怎么样了?”
表哥一听愣了,说表弟你还不知道那个新娘的结局?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又不在咱们县审。你都没办法知道,何况我这老农民?
表哥说:“天津公安局的那位来找你时,没告诉你但告诉了公安局的大刘。事情是这样的:那几位公安当晚对案子的性质有了分歧,一位女公安”我打断了他的话:“ 那位女公安可不是个好人!她长了一脸横肉丝。”表哥继续说:“她认为新娘不诚实,这不是强奸案,是通奸。这样,就把他们带到了公安局审问。审完后,还是一头露水,就只好先让他们回到旅店等候。先把那个卖泥娃娃的抓捕过来再说。结果呢,新娘受不了了。”
我说,这个可以理解。她遭到了卖泥娃娃的老汉对她肉体上的奸污,又受到了新郎对她不容忍、对她讥讽辱骂这精神上的摧残。那位女公安认为她是以走错门为借口趁机多找一个男人(逻辑是她不可能分不清两个男人)则是对她人格上的羞辱。身体上的沾污、精神上的摧残、人格上的侮辱,这三管齐下,有几个女人能承受得住?”
沉思了片刻,表哥继续介绍:回到了旅店,面对新郎的怒目,她觉得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回家后如何面对亲人朋友?难道那个女公安的看法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观点?社会上又会有多少人有同样的看法?可她想到,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地方,很多值得留恋的人。面对死也难死、活也难活的局面,她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趴在床上流泪。
新郎也没有睡着,他在公安局从一位公安的问话中隐约感觉到这个案子有通奸的可能。他看到新娘不再哭了,就问她:“你在公安局里是怎么说的?”
新娘不回答。他恼怒了:“你可知道,你要是说错了一句话,我们报复那老东西的目的就达不到了!不仅仅是那老东西会说你是主动找他,公检法的人也会有人认为你不可能不知道那老东西不是我!你要听我的,到时该怎么说,我都给你想好了。我们一定要让那老东西以强奸犯的罪名死在监狱里。”
新娘依然不回答。新郎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了。他咆哮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你把我搞的!你想没想到我的尊严?我的痛苦?我的感受?就是现在这个社会,要是过去,早就向我下跪求饶了!”
新娘坐了起来,沉稳地回答到:“我第一刻想到的就是你的尊严、你的痛苦、你的感受。你想到的也是而且仅仅是你的尊严、你的痛苦、你的感受。以至于采取报复。报复我,报复那老东西。可你何曾想到我的尊严、我的痛苦、我的感受?”
新郎一听更加咆哮如雷:“你的痛苦是你自己造成的!而你的过错伤害了我!”
新娘不再反驳,她又再次回到了自责的思路上去了。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4)


润涛阎


(四)
新郎反复指点新娘:“强奸罪和通奸罪的差异可大了。县里每年都有审判大会,每次都有强奸犯。但很多年来就判决了一对通奸罪犯。那是一位银行里工作的女同志,她跟领导偷情。她丈夫突然死了,虽然最后确定是自杀,但还是因为老婆出轨跟领导偷情而心理崩溃。因为出了人命,才判决那对狗男女有期徒刑3年。要不是出了人命,法律上的通奸罪就是个摆设,基本上是按照‘作风问题’在组织层面上处理。他一个老农民,他的组织领导就是小队长,他还卖他的泥娃娃,等于什么处理都没有。”新娘很不耐烦地听着他的唠叨,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把新郎气得恨不得揍她一顿。
新娘打从小就算是在被宠的环境中长大的。出身根红苗正,长得漂亮,在家里受宠,在外边被人羡慕,自然而然产成了一种优越感。她离政治总是远远的。如同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突然搬到外面遭遇到了寒流,没有经过抗寒锻炼,一下子就挺不住了。
文革开始时她看到爸爸的同事挨斗自杀了,便问奶奶为何别人挨斗没自杀而他自杀了。奶奶说,人在生与死之间有一道坎,没越过这道坎之前对死亡是恐惧的,一旦越过了这道坎,就没有了恐惧感。所以,自杀是需要勇气的,而这个勇气说穿了就是帮助TA越过这道坎。
新娘经过反复思考,是该活下去还是一了百了,她越发感到奶奶的话不对头。怎么觉得奶奶的话说反了呢?自杀根本不需要勇气,至少要比活下去需要的勇气小得多。死哪里可怕,而活下去才可怕。在逆境中连活下去都不怕,还怕死吗?
活下去需要的勇气到哪里去找呢?新郎那愤怒、复仇的目光中没有给她一点点。横肉丝女公安?她那没有丝毫信任的话语中没法给她活下去的勇气。“死了算了。”她下定决心。 可她又问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人们该是怎样的议论?他会不会因失去了我而痛苦?现在看来是不会的,他认为我的过错害了他、他的尊严、他一生的幸福。我死了他就把这个包袱丢掉了。”
看着窗户,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她起来了。新郎感觉到了床板的震动,知道她起来了。她慢慢腾腾地走到门口,慢慢腾腾地打开门,出去后又慢慢腾腾地把门关上留一道缝,这个动作是在重复着她来到旅店第一晚上半夜去厕所时的举动。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别打搅酣睡中的新郎。她慢慢腾腾地朝厕所走去。新郎下了床,看她去干啥,他开始对不吃不喝的她担心了,只是愤怒和报复的欲望太强烈以至于超过了对她体察的动力。他悄悄从门缝望去,她不是在往外走,而是往里走,里边到头是厕所。看到她进了厕所,他放心地回去又睡下了。
在厕所里,她有点害怕,怕的是还要面对他的质问、他的怒火、他的谴责。她再不想跟他争吵了,也再也不想听他那些报复老东西的详细计划了。
她悄悄地走过了自己房间的门口,穿过了大门,便到外面散风去了。外面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宛如一双充满关怀充满爱意的双手代替丈夫在抚摸她的面庞;蒙蒙的晨雾像给她冲澡的温雨,似乎要冲走她的疲惫她的抑郁她的悲哀她的苦涩以及老翁在肉体上给她留下的污秽新郎在精神上给她留下的伤疤横肉丝女公安在人格上给她留下的鞭痕,只是晨雾并没有如此大的冲力。她在院子里惬意地走了两圈,便迎着朝霞朝东方走去。
走了不远就到了目的地。她在两个铁轨中间的枕木上朝南走去。她知道,每天听到的嗷嗷的汽笛声就是从这里疾驰的列车发出的。她停下来,拿出写好的给爸爸妈妈的信,又看了一遍。泪水盈眶,迷糊了她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新郎的话语,想到自己的死会导致那个老东西被判刑。她虽然恨透了那个老东西,但想到新郎报复自己给自己带来的伤害,便对报复二字恨之入骨,她决定不再走新郎的路,更确切地说是新郎给她指引的让她走的那条路。她从上衣兜拿出笔,后悔兜里没放一张多余的纸。情急之下,她只好在给父母的信的背面写下了两段。
她突然感到枕木在震动,预感到火车要到了。
这是摆脱一切的时刻,感到突然失去了心理上精神上的压力,仿佛回到了结婚前的美好时光。
然而,告别人生不是容易的,她看到火车拐过了弯,火车头已经露出来了。面对死亡,她此时竟然又有了求生的欲望了。她朝西北方向望去,那是旅店的大门。如果此时他从旅店跑过来救自己,虽然太遥远而无法用手拉自己一把,但只要他朝这个方面跑一步,自己就跑回这道生死的坎那边去,找回了面对活下去的勇气,与他一道同舟共济,穿过荆棘,告别过去,走向未来。
火车司机看到了一个女人在铁轨上站着,面朝西北眺望。他知道这不是来卧轨自杀的,是在铁轨上玩的成年人。他一边大骂“你他大爷的找死啊,你!”一边拉响了汽笛。
她看不到新郎的身影,便立刻打消了活下去的念头,威猛地躺下了。火车司机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明白了这个寻死者的狡猾。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动刹车制动,同时猛拉汽笛。
然而,司机此时认识到:几十节列车上装的都是煤,那可是历史的沉积。列车承载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巨大的惯性让他感觉到了什么是无可奈何。
她把身子躺好后,确定自己的脖子在铁轨上,但发现头部背对着列车。巨大的震动给了她一种突如其来的快感,没有了求生欲望没有了恐惧的她立刻转过头去,眼睛看着车轮朝自己挫来,紧急制动引起的车轮与铁轨之间摩擦产生的火星沿着切线方向喷出,宛如两道绚丽的焰火;气流嗡嗡的低音汽笛吱吱的高音和铁轨与车轮制动捻出来的呲呲的声音与车厢互相撞击咣咣当当的伴奏声组成了悦耳动听的交响乐,为她走入天堂而召开隆重的欢送晚会。能有这么壮丽的时刻,虽然是暂短的一瞬,也算是奢侈了。这使她面带笑容聚精会神地跟随绚丽的焰火从容地迈入了天堂的大门。
司机终于把列车停了下来,他眼睁睁地看到火车头越过了女人的身体。他咚咚咚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要把胸腔涨开了一样。他没有下车,他没有那个勇气去看身首异处的少妇,少妇临死前那双放出异彩的眼睛和微笑的脸庞依然在他眼前晃动,都怪他看得太清清楚楚了。他报告了领导,领导立刻指示他和机组人员下去查看铁轨的状态。
铁轨的拐弯处颠覆了,需要大修。
新郎听到火车的汽笛响个不停,他一看新娘不在身边,他立刻发觉出了问题。在厕所这时间也太长了点。他跑出门大喊,没有她的回音。他没去厕所,直接朝外面跑去。一到外面,他看到了停下来的火车,知道她卧轨了。他如同追野兔般拼命跑去。火车工人看到他跑过来了,立刻把他挡住了。保护现场是大家的职责。
公安局的警车在铁路维修工人赶到前赶到了,给现场拍了照。在她的衣兜里取出了一张纸,正面是她写给父母的信。
表哥介绍到这里,我木然地瞪着双眼看他。我眼前看到的竟然是那新娘炯炯有神的两只眼睛,和她微笑时的两个酒窝。表哥不讲了,也在沉思。桌子上的两杯满满的白酒在白色的酒杯里像水一样晃动着,宛如新娘白皙的一掐一兜水的肌肤,柔软、细腻、透彻,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我脑海里出现了夏天骑车去天津倒买卖路过铁轨的情景。我和同伴因为没搞到全国通用粮票,拿着的是河北省粮票。原计划到了河北省与天津市辖区交界处在河北辖区的饭馆吃饭。然后,在天津卖掉货物后再返回到河北省辖区吃饭。这样,我们就可以有能量回来。我没想到,那家河北辖区的饭馆关张了。往回走太不合算,我们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在天津,我们没有通用粮票,眼睁睁地看着饭馆里的饭菜,手里有钱竟然买不到吃的!天津市人也有卖粮票的,可就不敢卖给我们不会讲天津话的外地人,怕因为给投机倒把分子开方便之门而犯政治错误,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当我倆艰难地往回骑的半路上,感觉到肚子里空的像我们车子后面的空筐子,空空如也。两腿在颤抖,实在没有能量蹬车子了。此时估计离河北辖区还有最后20里路。我想到了曹操望梅止渴的绝招,便告诉同伴:我们用身体的重量而不是用肌肉蹬车子就能到达那里,我们能活着回去的。体重就是地球白送给我们的引力,这个能量不用白不用。我俩就站着蹬车,左腿蹬的时候就把身子的重量压在左腿上。其实,这根本就是自己骗自己,但我们还是走了一段路程。
就在穿过火车铁轨的地方,我倆再也抬不起屁股来把体重压在腿上了。此时如果有火车过来,我们倒买卖不成功但成仁了。我俩终于过了铁轨,一阵晕眩,一阵扑鼻的飘香。我俩感觉到浑身都是汗水在趟,准备放弃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扑鼻的香味告诉我们:附近就有饭馆!
我们把车子扔了,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往前走。不管是河北辖区还是天津辖区开的饭馆,只要是饭馆,我倆就会得救。
香味越来越大,我们断定眼前这个房子就是饭馆,我们看到的后墙。到了饭馆,我眼前是黑的,看不到什么。俩人同时倒下了。饭馆的人立刻发现我们倆小伙子是饿昏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似乎不知道了。等我们像是睡了一觉后,才有了站立起来的力气。
我们跟饭馆说,就收下我们的河北省粮票吧,因为实在没有天津市的粮票,多交点钱也成。饭馆的人愣了,说这里就是收河北省粮票的地方啊,天津粮票我们还不要呢。他们大骂了一通天津人后,让我俩又喝了一通水。我们看到了他们帮我们从饭馆后院推过来的自行车,原来我们以为很远的房子其实就在跟前。我们发誓下次一定带点东西来酬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便上路回家了。
想到这些,发现这个新娘太不讲理了。你自己去了天堂,把我们这些在人间地狱里挣扎的同代人置于何地?天堂里吃窝头咸菜可能连粮票都不用,即使用,一种通用粮票就可以了。
这个新娘太自私了。你自己到了天堂几个星期了,怎么不回来给党中央毛主席讲讲,一种粮票就行了,干嘛把事做绝?秦始皇在阴间里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两千四百多年前都没有这么把事做绝。统一度量衡就行了,何必给每个人画地为牢?你回来告诉伟大领袖毛主席敬爱的周总理,在天堂里倒小买卖不是投机倒把犯罪分子,而你们所要建造的人间天堂,倒小买卖竟然是犯法的。
“干杯!”我举起了酒杯,向表哥大喊。我要为新娘送行,尽管晚了点。
“那个老混账,人都他奶奶的死了,还来找我调查。操!调查个屌啊!”我大骂那个让我在家等的天津老公安。
表哥听后愣了:“你以为这就完了?就是不算你们旅店的那些投机倒把分子,案子本身就有三人。女的死了,这案子就不调查了?就不审了?就不判了?你当我们公检法机关的都是白吃闲饭的?果真如此,那我们对得起党对得起毛主席吗?”这些话在那个年代散发着真诚的气息。
“表哥,你们公检法的是否认为:因为有犯人,才需要有法院?如果你们真的这样认为,你们就大错特错了。你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真理恰恰与此相反:没有公检法,也就没有犯人了。”我想到了那个横肉丝的女公安在新娘自杀事件所扮演的角色,便立刻说出了这番话。
表哥呆呆地看着我,断定我只喝了一杯酒,断不是酒后乱语,便说:“你呀,就是谬论多多!每次跟你聊天总能听到荒唐的、从别的地方永远听不到的、很邪门的谬论。”
表嫂进来了,她说:“烙饼做好了,你倆光顾了说话了,刚喝掉第一杯酒。是不是开始吃饭,边吃边聊?”
虽然我跟表哥谈得来,也属于同一个无产阶级,但我跟他在思想领域不是同道者。我不大想知道那个案子还有啥可审的,但这毕竟关系到我该不该出去做买卖,便只好继续听这个故事的结局。表嫂说:“后面的结局你肯定想不到,后面的让我给你讲吧。”我只知道她精明能干,听她讲起来我才发现,她真是讲故事的高手呢!只盼着这个案子别越搞越大,牵涉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把我这倒小买卖的搞成投机倒把分子。
我突然发现表哥错过了新娘那封信的内容,便问他。表嫂替他答复:“信的背面那两段,就是她在最后时刻写的那部分的内容:
“卖泥娃娃的男同志没有强奸我,他没有犯罪。一切都是我的错。”
第二段写的是:
“我的尸体怎样处理都行,但不能埋到丈夫祖坟地里。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做好他家的人,死后没资格也没必要成为他家的鬼。”
表嫂接着讲起了卖泥娃娃老汉的故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钻错了被窝的新娘
润涛阎

(五)
在公安局看来,对卖泥娃娃的老汉抓捕审问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很容易的。给他所在县的公安局打个电话就搞定了。
老汉凌晨逃跑后,一路上在思索着自己的下场。他预测一共有三种可能:第一是小两口默认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也就吃点哑巴亏,没有经济损失。第二是找他去报复,这个不难。在门口的登记薄上就可看到每个人的姓名家庭地址和开具介绍信的单位。这就是“私了”,给点钱也好,打一顿也罢,就是出口气。第三是报案,就是“公事公办”交给公检法处理。
对于第二种结局,那就出钱吧,花钱买稳定。家里的钱不多,但可以跟亲戚左邻右舍借点,把这个事给打发了,以后慢慢还债。谁让小头没出息呢!老汉想来想去第三种可能最小,但最可怕,公检法可不是吃素的,搞不好就得坐牢。
老汉开始考虑如何对付第三种可能,遇事要做最坏的打算。他思前想后,觉得既然没有第三者发现,就不能招供自己是强奸。案发地点最重要,你到我的房间,睡进我的被窝,你再说什么也白搭。你告发我,我就承认是你勾引我,我只不过是满足你而已。不就是挨打吗?宁愿被公安局打死,也不认强奸罪名!
老汉想到这里,觉得不能逃,要尽快回家。越是害怕,越表明心虚。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卖完泥娃娃立刻往回赶。
县公安局接到电话后,立刻派公安到了老汉的村里。大队党支部书记听后觉得是不是搞错了人啊,这个老汉算是有口皆碑。他又一儿一女,早年丧偶。为了把孩子养大,他兢兢业业,从没有过偷鸡摸狗的记录。可公安局的说,只要他一回家,立刻派基干民兵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大队党支部书记把这个指示通知了老汉的儿女。儿女听后觉得不可思议,肯定是搞错了。尤其是女儿,老爸在她心中就是一尊可尊敬的神。自幼丧母,老爸既当爸又当妈。他什么苦都自己吃,把一切都给了孩子。哥哥娶上了媳妇,自己也有了婆家,要不是自己强行推迟婚期多跟老爸过几天,去年年底就到婆家了。再过几个月就离开老爸了,发生这事,是搞错了。这个案子肯定是冤枉了老爸。可她哥哥嫂子反复考虑,认为搞错了人的可能性很小,那个女的要诈取钱财的可能性大。即使不是冤枉老爸不是诈取钱财,那老爸也不过是没有做到坐怀不乱,算不上犯罪啊。
待老汉一到家,他惊奇地看到儿女的眼神不对头。他知道三种可能中最好的第一种可能已经不可能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立刻到了他家,当他得知是公安局的来过了,他告诉书记:“不用派人扭送,我马上到公安局。”
老汉走了,书记不能违反公安局的指示,便派俩基干民兵去追,跟老汉一起去公安局。老汉虽然50岁了,但推了一辈子独轮车的他,浑身的钢筋铁骨,正当年的小伙子也没他那健壮如牛的身子。推着车子一天能走180里地的他,空手走路,俩小伙子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
老汉在天津市区案发当地公安局里被审问时,他按照自己想好了的思路,把责任全部、干净、彻底地推到了新娘的头上。他说她是主动的,是头脑清楚的,而他不过是没有把握住自己而上了钩。他这么对自己曾经睡过的女人如此栽赃陷害,内心一点都不感到疚愧,谁让你告发我把我往死里整呢!我宁肯让公安局的把我打死,我也要羞辱你。
老汉做好了被活活打死的思想准备了,对公安局的威严的审问一点都不害怕了。公安局倒是没打他,先把他关进看守所。
老汉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本来被关在看守所的都是“准犯人”,大家都应该同病相怜才对。可当他刚一进去,看守对着铁门,大声告诉里边的“准犯人”们:“又来了一位老东西,是个待审的强奸案主犯。”
看守走了,准犯人们轰的一下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彪形大汉挥着拳头砰就打过来了,把老汉打个趔趄。边打边骂:“你个老东西,我们年轻人娶不上媳妇耍耍流氓,你大爷的都这岁数了还睡年轻妇女?操!看我今天把你给骟(给马阉割叫‘骟’)了!”
老汉忙解释,说他没强奸女人,是女人主动找他。这下可气坏了这几个准犯人,他们大吼起来:“年轻女人会主动找你个老东西?你他大爷的有啥权?是书记还是主任?”
这帮子准犯人很吃惊:这老家伙被拳打脚踢后竟然挺过来了,让他们对这老家伙刮目相看。老汉遭到暴打后,倒是更自信了:“挨打不就是这样子吗?有了这个锻炼,公检法的刑罚我能挺过去!”
待到第二次审问时,审问员听到老汉依然不承认自己犯罪,还是往那女人身上泼污,便厉声告诉他:“她都为此而自杀了,你还狡赖!她要是按你说的是主动找你寻欢作乐,她还会自杀?我党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还用我警告你?!”
老汉得知新娘自杀了,立刻心理崩溃。他低下了头,那副钢筋铁骨做的身子立刻像散了架子一样,像一堆烂泥瘫软下来。“我认罪,什么指控都认。”
老汉再次回到看守所房间的时候,准犯人们看到了他另外一面。估计绝不是用暴打刑罚把老汉征服的,但到底是什么高招,他们如入五里雾中。
看到大家迷惑的眼神,老汉哇哇大哭。“呜哈哈!她死了!”待大家都愣愣地猜测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时,老汉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铁门上的铁手把上猛烈撞去。他倒下了,血从他的头颅上流了出来,不多,但很腥。
表嫂讲到这里,停下来了。
我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老汉临时前懊悔的痛苦表情,那是悔恨与自责的反应。他无法面对他自己的女儿,不仅仅是自己沾污了跟自己女儿同龄的女人,还在人家死后羞辱人家的人品,给自己的龌龊寻找理由。
“以后呢?”我问表嫂,想知道既然两个当事人都死了,公安局的干嘛还来这里找我调查?还有什么可查的?
“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呀!”表嫂说,“到现在也没来个信。”看来,两个当事人死后,公检法就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新郎身上了。他到底在新娘死前都说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他的言行是否构成犯罪?这需要调查,需要审理,需要给出判决。
“那我该倒买卖去了吧?对新郎的调查大不了给个案件了解写个文字档案。”我问表哥。表哥没有直接答复我,看来他还沉浸在那个案件的细节里。他说:“其实自杀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愚蠢行为。我党历来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的。”在那个年代里,表哥说这些话洋溢着朴实的韵味。那时的报纸、电台以及课堂,都是这些话语。但从表哥此时说出,能感觉到他并非在说废话。
“新郎可千万别自杀,要是他死了,公检法们就只能把工作重心转移到我们住旅店的人头上了。还好,我是有自产证的,属于自产自销,不算投机倒把。”我自己安慰自己似的跟表哥说着。
表哥听后,不大高兴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谆谆告诫:“你知道为何你们中有的人被抓起来判刑吗?不是因为倒没倒买卖,有没有自产证。是因为自作聪明,想糊弄公安局的,置公安人员的尊严而不顾。抓到了你们,就要老实坦白交代。没收了你们倒卖的东西,别发火。有自产证就是自产的了?这不找挨打吗?打了你是帮你改造思想,服了就没事了。不服,不坦白,就只好判刑了。公检法的尊严不能侵犯,这个道理你们倒小买卖的要清楚。我告诉你这个,对你有好处。”
对于表哥的好意我没有领情,但比较柔和地说:“你们公检法的有很多东西我们倒小买卖的农民没有,这才是根本。我们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农民倒点小买卖,任从你们随便盘查、没收、暴打,不知道尊严为何物。被你们抓到的,有的可能就是自产的,不是倒来的。即使是倒来的,绝不是他们要跟公安局的较量尊严,只不过是自己挨打就算了,自己皮肉吃苦要比招供后遭判刑让亲人痛苦好得多。色盲的人以为别人也看不到五颜六色,我们没有尊严倒小买卖的农民,想不到你们的尊严。你要让我们尊重你们的尊严,也得先让我们有尊严才行,就像先让色盲自己看到颜色的道理一样。”
表哥听了我的话,眉头紧锁。我倒是告诉他:“反正我说的都是谬论,不必在意。不过,你得帮我打听一下那个新郎是哪里人。”他一听愣了,说要是那个新娘活着,给你打听打听还有道理,那个爷们是哪里人你管他干嘛?
“赚钱,赚钱啊!老天爷白给我的这个机会我不能放过。”我的话让表哥纳闷起来:“他是哪里人跟你做小买卖何干之有?再说了,你还相信老天爷!你们赚到赚不到钱,是由我们公安局决定的。抓住你,最起码是没收,你还赚个屁啊。老天爷也帮不上忙。还有,你们错以为我们抓不到你们,而事实是我们不想抓!我们不抓你们是因为没有你们这些倒小买卖的,别说大城市的人吃不上香油老母鸡烤红薯,就是我们县委大院公检法小区也吃不上外地产的核桃山楂。但你们不能认为我们公安局的是笨蛋。”
“你真的不相信有老天爷?你要是做过买卖,你肯定相信有老天爷的。”我说的斩钉截铁。表哥说:“党培养了你10年有余,你高中毕业了,竟然是个唯心主义者。呵呵!即使有老天爷,那老天爷也只管哪里刮风,哪里下雨,还管你倒小买卖的?”
我告诉他,麦收的时候我起早拖着槡木叉子去东边集市去卖,刚走不远,自行车胎就爆了。我带着气筒和补车胎的胶年、木锉等。车胎补好了,我立刻朝西边而去。多走了20里路,但西边的集市上只有三份卖叉子的。打麦场翻麦秸要用叉子,所以,几次抬价还是很快就卖完了。当天得知,东边集市上卖叉子的很多,有不少根本就没开张!所以,老天爷让我爆车胎是告诉我大方向错了。这次老天爷干嘛让我赶上这个导致两条人命的案子?就是说给我能赚到钱的机会。
表哥这个唯物主义者似乎是在听天书,倒是表嫂连口说“我信,我信!你就帮他打听一下吗!”
看在表嫂的面子上,第二天表哥帮我问了一下刘同志。刘同志说,他印象中好像天津老公安说那对新婚夫妇是易县人,但不太肯定,因为不是咱们廊坊地区的,就没太在意。
“易县?”我脑海里出现了去易县倒买卖的念头。对于那个新郎到底是死是活,我当时已经不感兴趣了。
回到家,还是想易县那码字事。去易县倒卖什么呢?我只知道易县曾是燕国的下都,就跟蒋介石时期重庆是陪都,现在叫“直辖市”一样,其地位接近于首都。燕国太子就是在那里跟荆轲定下刺杀秦王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其中所说的“易水”就是指易县的水。易县 为荆轲建造了个8角荆轲塔。历史上素有“五塔镇燕山”的说法,而五个塔都在易县。
去易县托水回来在家乡开个“易水茶馆”以“易水沏茶,延年益寿”的招牌赚钱?这个东东只能骗读书人,因为“人生识字糊涂始”读书人读昏了头,已经没有了天然的、靠常识判断的独立思维能力,报纸上说什么他们信什么,但骗不读书的老农民可就难了。老农民要问你:我怎么知道你那沏茶的水是易水,而非村边池塘里的水?再说了,就算那是易水,难道喝易水的易县人都不看医生?都长命百岁?
我突然想起了潘柱,他高才八斗,诗书琴画吹拉弹唱无所不通。便去找他问他易县产什么东东咱们这里没有。他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告诉我:“易县产大柿子!春节前后咱们这县城里卖的大柿子十有八九是从易县倒来的。”
去易县倒大柿子的算盘就这样打响了。至于打听新郎的结局,那只不过是副业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六)
易县到底有多远?那时我没有地图可看。又去问大学问家潘柱,他说那是燕山与太行山交界处,他没去过,估计200里开外。他说他见过的卖大柿子的都是在冰封三尺以后,软软的大柿子要是不冻透,装在筐里一颠,那还不成了大柿子粥?
可我觉得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去,否则老天爷干嘛让我在这个时候遇见那个案子?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再考虑到“风萧萧兮易水寒”那里的山风很大,一旦下雪就封山了,寒冬腊月不可能进出那里的。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是在晚秋去那里在大柿子还没熟透、大雪还未封山的时候就把大柿子倒出来,放在家里,等熟透了,严冬来了,再把冻成冰块的大柿子驮到集市上去卖。潘柱听了,想了想便点头认同。
思考着去那里至少要有一个同伴,可以互相照顾。我无所事事地闲逛着,懒洋洋地四处走动,碰到了一位哥们,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去倒卖蓖麻籽。那年头我们大家都搞不清楚蓖麻籽有何用场,反正那个东东比花生都贵。虽然听说蓖麻油可以制作润滑油,但为何蓖麻油可以,花生油、菜子油就不可以?蓖麻那个东西产量很高,而且什么贫瘠土壤都有收成。所以,那时北方种蓖麻的特多,依然满足不了国家的需要。本地收购价不低,社员们房前屋后路边池塘边都种上蓖麻。我们县可以完成上面给的指标,但北京郊区各县基本上完不成上面给的指标,他们要种蔬菜,蔬菜的指标也够他们忙活的。完不成指标,就得出异价到市场上购买了。
听了哥们的唠叨,我立刻决定跟他去倒卖蓖麻籽。在本地收购后骑车到北京郊区县卖给那里的县收购站,也就是那里的社员们交公粮的地方。这个买卖比较安全,被公安局的发现也不会被没收。那玩意黑不溜秋的,光光滑滑的他们不知道是干啥用的。
哥们看我跟他走了很高兴,我讲出了另一个更大的计划:卖掉蓖麻籽后,不空手回来,而是去到北京西南方的河北省保定地区的易县去购买大柿子,回到本县出售。
走后门用玉米换了全国通用粮票,我们算是日夜兼程,感激晚秋凉爽的风为我们擦汗。
蹬自行车蹬了一夜,天亮到了北京的南苑。那里的蓖麻籽收购价最高。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我们看到收购站前排队很长,有点着急。哪知道收购站的人员看到我们不是那些几斤的散户,而是每人两大筐,便让我们直接到最前边过称。拿到了钱,我俩累得两眼昏花。但口袋里有了钱,就什么都不怕了。我拿出全国通用粮票和现金到饭馆4毛钱买了一碗红烧肉,又买了8两大米饭。他也照猫画虎,虽然看得出他有点舍不得。我们猛搓了一顿。吃饱喝足后,便起身朝西方偏南奔去。手里没有地图,全靠我们极强的方向感,按照那年头文革语言来说就是:大方向是正确的就行。
晚秋的北京郊区到处都是麦田,有的麦苗已经长出来了。到了中午时分,我们车兜里的水壶已经空空如也。口干舌燥,煞是难忍。突然间看到前边路边上一口机井在灌溉麦田。4吋直径的水龙头把雪白的水哗哗地喷到垄沟里,流向了远方。
到了井边,我俩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水龙头跟前,一边一个,我俩大口大口地喝着清澈甘甜的井水。喝了一气又一气。我们的汗水早把衣服包括上衣和长裤浸透了。
在正午的阳光下晚秋的山风不仅凉爽,也柔和,不仅带走了蹬自行车浑身散发出来的燥热,也带走了疲劳与忧虑,还把清爽与惬意白白送给了我们。这秋天,就是我们爽快的洞房;这山风,就是我们温柔的新娘。享受着大自然的诗情画意,使我们在十分劳累的时刻,仍然能找到乐趣。我们有了洞房,有了新娘,手里还有了点钱,很是得意。更重要的是对我们有着极大诱惑力的大柿子赚钱的前景。想到新娘,杨柳青那个旅店里那个案子里的那些人和事又浮现在眼前。到底那个新郎咋样了的疑问,不自觉地又在脑海里出现。
晚上在路边的一家小旅店住下了。第二天又是秋高气爽,燕山山脉虽然不是陡峭嶙峋,但风景秀丽。老鹰在空中翱翔,展示着对底层世界不屑一顾的傲慢;山风依势旋转,窥测着前进的方向,把无力舞东风的小草刮得抬不起头来。我们虽然与小草为伍,但如能插上翅膀,就是翱翔的鹰。我们的身体处在最底层,我们的心在高空。不能上大学,倒点小买卖赚钱糊口,娶个媳妇,也能结束打一辈子光棍的恐惧。
我们不知道到了哪里,但看到了山村里挂满了黄里透红大柿子的柿子树。不管它是不是易县,有大柿子买就成,我们拐进了一个小路。
一位老伯看到我们自行车后面空空的两个花筐便猜测出我们是倒卖大柿子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请问二位小同志,是不是买大柿子的?”老伯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彬彬有礼地对我们喊话。“您这里是易县吗?”我立刻反问到。
“来来来,进院进院!”老伯一听说是要到易县,就肯定是倒卖大柿子的了。老伯憨厚的面容让我们很放心。老伯告诉我们,在易县大山里,大柿子每斤只有八分钱,由于当地到处都是大柿子,根本卖不掉。去平原,一来没有长途蹬自行车的锻炼二来害怕被公安局的人没收,很少有人敢干的。只能靠像我们这样的远途而来的外地人,能卖点钱,买盐、火柴、布料。这可是一年的盼头啊。从他的话语中我们感到他看到我们如同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不亚于座山雕见到了联络图。我们很高兴,大柿子在我们那里大平原,每斤两毛八。一斤能赚两毛,一百斤就是20快钱。到过年的时候再卖,能卖到每斤三毛八,那就是30块。
老伯把我们引进院后,老大娘从屋里出来了。根据他们的建议,我们装满了四筐比较硬的大柿子。每筐按50斤算,二百斤16块钱。老伯给我们洗干净了一些软的不能再软的鲜红色的大柿子,我们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老伯告诉我们他有三个女儿都出嫁了,一个儿子当兵去了,还没媳妇呢。我们询问是否能在他家住一夜,饭钱和住宿费好说。这比把钱花在旅店对双方都好。老伯一听高兴了,按照村里招待工作队的习惯,每天吃住的伙食费是3毛钱。我们提出由于我们体力消耗大,吃窝头一人顶仨人,所以,我们每人出一块钱。老伯说那太多了。我们告诉他,住旅店外加饭馆,一块钱还不够呢。老伯说饭馆是细粮,我们只有粗粮,窝头咸菜,一块钱有点多。我们说就这么定了。但提出要求:让老伯到大队部开个自产证介绍信,就用他的名字。这样,万一路上碰上公安局的我们不怕,甚至我们可以在路上找旅店过夜。
晚上老大娘用大铁锅给熬的玉米面粥,那个香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俩每人喝了5碗。吃完饭,我们开始聊天。我问及是否听说县里有位新婚夫妇去天津旅行结婚发生了新娘卧轨的事。老伯说,他们这大山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县城里的事。我就把旅店发生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唏嘘一阵后,大家就睡了。我俩在西屋,那是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用的。老两口在东屋。其实东屋和西屋都各自有两间,中间是厨房。这是外面用石头和砖砌成的5间房。
喝了一肚子粥,可到了后半夜就感觉到肚子太饿了。第二天一早,我俩知道粥再好喝也不能喝了,要吃窝头,否则,没法蹬车子。
每人吃了八个窝头,吃的老大娘眼睛都看傻了,不仅仅是心疼窝头,也害怕我们吃的太多撑坏了肚子。我们又给了他们5毛钱,放在了饭桌上,老伯推搡了半天才收下。
大伯盼望我们再次去那里,他家好几棵大柿子树,如果把大柿子都能卖掉,他们的日子就改善了许多。看得出来,老伯也是位好客之人。
告别了主人,吃得饱饱的我俩骑车往回返,一路上高高兴兴。能有赚钱的机会,就有了娶上个大胖媳妇的资本了,吃苦受累算什么?
骑车到了一个山脚下,那是个比较繁华的地方,估计至少是个公社所在地。我们没穿过去,要尽量离繁华的地方远点,人多的地方,公安局的便衣就时常出没。这是一座小桥,桥下面的水不深,但非常清澈。把车子靠在桥栏上,我俩一边深呼吸把体内的热量放出来,一边四处张望着,如同战场上时刻观察敌情一般。
突然间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个衣衫佝偻的汉子,他目光时而呆滞,时而放光;两个鼻管里塞着说蝌蚪已不像蝌蚪、说蛤蟆还不像蛤蟆的老蝌蚪小蛤蟆,惊奇的是这两个小东西竟然大小一致,颜色相同。脑袋把汉子的鼻子涨得大大的,四只蛤蟆腿加上快退化完了的一截蝌蚪尾巴在汉子上嘴唇上用力地蹬趥着。
常在江湖走,能碰到各种各样的骗子和劫匪。劫匪常常用各种充愣装傻的方式、装神弄鬼的把戏把你吓得魂不守舍后突然袭击,打劫你。我俩立刻各自机警地把手朝车兜里伸去,那里有与劫匪拼命的杀猪的快刀。
装神弄鬼的汉子对我们的举动不屑一顾,这倒使我们感到莫名其妙,按常理劫匪对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我们此时有了两个判断:除了劫匪外,不排除他就是个真的精神病患者,但对他防备的心理无法松懈。
突然间他“当当呛当当呛”喊了起来,然后卯足了力气非常动情地唱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片段,把李勇奇模仿地惟妙惟肖:“自-古-来,兵匪一家欺压百姓”
由于他鼻音用力过猛,两只小蛤蟆从鼻孔里给推了出来。没有了两个小蛤蟆,我才把焦距移开他的鼻子而看到了他的整个脸。我惊奇地发现他还是个小伙子。定睛一看,立刻发现他就是那位新郎!
他长得特殊的地方在于他过度的“醏芦脸”就是额头窄,下巴宽。虽然此时的他污头垢面,但原来的他那脸部轮廓清晰可见。我立刻惊呆了!这个世界也太小了点?此时我真想跟他聊聊,得知他是怎么疯掉的。可跟一个疯子谈论他疯的过程,要是他能说清楚,那他还算疯子吗?
精神错乱了的他没有认出我来,继续专心致志地唱他的样板戏。争取到了自由的那两只小蛤蟆无目的的乱蹦着,也不知它们是否能找到桥下面的河。同伴给我使眼色,我同意了他的建议,便蹬车走开了。
天快黑的时候已经走出山区并在大平原走了一段路了,离家还有不到一半的路,我们胜利在望。考虑到实在没有力气了,便找旅店过夜,明天就可到家了。我们有自产证,心里比较踏实,虽然自产证上写的名字不是我的,而是大伯的。反正那年头没有身份证做对照。
在路边找到了一家小旅店,值班的是位大妈。递过自产证介绍信,便看着大妈的脸色。她仔仔细细看了自产证,也许是口音的缘故,她怀疑起了我们。我俩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听她说:“你们登记吧,把表填上,房间没问题。”虽然她那么说,但我们还是感觉到入了虎口似的,她那张鸡蛋里挑骨头的脸色让人无法放心。后悔没有咬咬牙走下去,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的地里睡上一觉。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自行车是比不上汽车轮子的。她要是一起疑,报告了公安局,那肯定是把事情搞砸了。到这份上唯一的选择是听天由命。
填完了表,我们跟她去把自行车和货物放入存放处。大妈锁好了车库的门,便领我们去看房间。我们着急地去了外面的厕所。回来后才知道,大妈给公安局打过电话了。我们刚进房间,公安局的就来了,看来本地公安局近在咫尺。公安局的四个人没有问我们的自产证,直接去了车库把我们的四筐大柿子抬到他们的吉普车上。一个胖子走到旅店里边告诉我们:“你们搞投机倒把,我们对你们宽大处理,没收。以后再发现,那就不客气了!”我立刻说我们有自产证,不是投机倒把。他听后没说一句话,对我的话不屑一顾,抬腿就走了。
我和同伴没有憎恶那几个公安局的,而是对报案的老大妈恨之入骨。公安局的并没有给她留下哪怕一个大柿子,她这是何苦来着?除非那个胖子是她丈夫,否则,这不是犯傻吗?也许凭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原理,她早吃习惯了倒卖大柿子的。我俩有跟她玩命的冲动,但一想到两条年轻的命换一条老太太的命太不值得了。做买卖的人要计算每件事划算不划算,也想到了表哥谆谆告诫的话语。
我俩愤怒地骑上车,背靠着晚霞,朝东方奔驰而去。这时我有了强烈的赶快到家的欲望,想家的心情十分强烈。没有了货物,空车就跟飞起来一样。算了算,我们这次卖蓖麻籽每人赚的12块钱差不多给搭进去了,还好,算是5天白受累,没亏钱,虽然没赚到钱。
要是没有侥幸心理去住旅店,而是在路边上睡一夜那该多好?悔恨自己做错了事。
路上回忆着为何去倒卖大柿子的原因,必然想到那个案子的点点滴滴。看着我俩疲惫不堪的狼狈样,眼前晃动着曾经的新郎现在的精神病患者的前后极大反差的神情,觉得跟他比起来,我们还是幸运的。
此时新娘钻错被窝故事的后半部分基本上能还原出来了。显然,看到新娘卧轨身首异处的时候,如果此时新郎精神还没有崩溃的话,在公检法的审讯过程中,尤其是涉及到他逼新娘自杀的言论,他无法承担心理上的自责,痛苦到了无法承担的地步了。他的大脑最终选择了一个逃避痛苦的途径---精神错乱。
所以,我当时认为精神错乱是大脑的主动行为。当大脑感到无法摆脱痛苦的时候,来个精神错乱,就可让大脑彻底摆脱痛苦的煎熬。有的人大脑里没有这种靠精神错乱来摆脱无法忍受的痛苦,就只好走自杀的路了。
看到高唱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的新郎已经从痛苦中走了出来,脱离了残酷的现实,此时十分沮丧的我打从心眼里为他祝福,为他高兴。
天亮前到了家,很想哭一顿。对老天爷也开始怀疑了。刹住了车,便抬右腿下车,这才发现虽然右腿还可以继续蹬车,但迈腿下车已经不可能了。长途蹬车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到时候下不来车。我赶紧双脚脚尖着地,然后让屁股从车座上前移到大梁上,颤抖的双脚便可着地了。根据经验,这样站立几分钟后便可抬右腿,完成下车的程序。
突然间,“咯-哏-哏儿”大公鸡打鸣了。虽然每天破晓都被它的叫声喊醒,但从来没有听到过它如此洪亮的叫声。我的车子距离鸡窝只有一米远,这么近距离听到它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如果我的大柿子没有被没收,我会一到家就大喊妈妈的,让放心不下的她也高兴一下。可现在这个结局,自己做错了事,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还好意思声张?大公鸡打鸣过后,妈妈还会再次入睡的。
老家有“人生三大美事”的说法:“天明觉、饭后烟、娶了媳妇头三天。”
“天明觉”说的就是起早贪黑的农民,被大公鸡打鸣叫醒后不起床,继续来个回笼觉。这一觉醒来后,感觉如同进了一次天堂般美妙。此时的我很想进屋睡一个天明觉,但这样可就毁掉了全家的天明觉,得不偿失。便坐在院子里抽起了旱烟。
“饭后烟”说的是抽旱烟的老农民,把旱烟叶晒干再炒到焦黄,搓成碎末。捏一小捏放入长方形的烟纸中卷成喇叭形。咸菜就窝头都限量的年代,吃不上辣椒油,饭后吸上一口旱烟,喉咙里的麻辣感觉就跟吃过了香辣面一样美妙绝伦。而在饥饿加极度困乏的此时,我抽了几口就感觉到喝醉了酒一般,头脑晕乎乎的,觉得天地在转。
这人生第三大美事“娶了媳妇头三天”说的是像我这样的光棍汉娶上了媳妇当新郎官的感受。这个,没有体验,只是那位把小蛤蟆塞入鼻孔的新郎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他那“自古来,兵匪一家欺压百姓”的唱腔令人恐怖,更感觉到耳边大公鸡打鸣声的悦耳动听。能听到公鸡叫,活着也有活着的好处。
(全文完)
作者: xliangzai    时间: 2009-1-5 00:45
[:26] [:18] 我看的花儿都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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