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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小说: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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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8 21:18: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有限的生命里,总有一个人,让你爱得最真,痛得最深。

                                                                                               --题记



我不是个天生叙述的胚子,和我接触过的编辑都说我的文路太乱,事实上,我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动物。而我所想叙述的这十年,像一盆长坏了的盆景,枝叶繁茂,让人头疼。

到最后,我选择从头说起,这样可以避免叙述过程中我漏掉什么,这残酷的十年,这疯狂的十年,没有什么容许忽略。





一九九四年,我十六岁,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李小均十六岁,单眼皮高鼻梁,细长手指薄凉唇。

他比我小三个月三星期加三天。

命书上说女人比男人大三年,或者三个月,他们注定纠缠。这是十年后我看到的句子,惊悚。

李小均是典型的书呆子,沉默寡言,木讷迟钝,容貌冰凉。之后我没见到过一个男人的容貌可以用冰凉来形容。

他是我的同桌,我的课桌靠墙,贴着窗户,每次下课,我都要等李小均离开座位,我才能出去,他个子大,我从他身后过去总不免蹭到他,这是我的难言之隐。十六岁的少女,不愿意和无关异性有任何身体接触。

偏偏李小均是个不爱运动的男孩,除了去厕所和课间操,他都趴在课桌上写写画画,他捣腾数学问题的执着劲令人生厌。他最爱和他前面的同学在课间下象棋。而我讨厌一切棋类游戏。我不好意思一次次和李小均说你让我出去一下,我便趴在窗台上看隔壁班的同学在走廊上来来去去,时不时和其他同学透过窗户栏杆探监一样聊两句。

因为是同桌,几乎所有活动都是我和李小均一组,这让十六岁的我极其愤怒。

李小均的手白得像小姑娘的手,劳动课根本不能当男孩使,打扫卫生时,往往是我扫了六组地,他才扫了2组,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老师给我调整座位。

那时,男生女生是不能多说话的,否则就有早恋传言漫天飞舞。

我和李小均没有传言。因为我们很少说话。

我看不起他的木讷笨拙。

他弄不懂我的多愁善感。

高中第一年,我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李小均,让一下。他会举着棋子说:恩,好。

极度无聊的时候,我也会看他们下棋。看不懂时我会冷不丁问一句:那象为什么要斜着走?那马为什么要不能直着走?

李小均的对手老笑我弱智,我翻着白眼说:我不懂还不可以问呐?

李小均总是很耐心的给我讲解。渐渐懂得原来象棋这么好玩。

渐渐的,李小均的对手换成了我,下课铃声一响,李小均就从课桌里出象棋凑到我耳边说:杀一盘吧。

我当时对象棋的着迷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我记忆中,高中三年,大概有一年的课余时间我都是争分夺秒的和李小均下象棋。

一个故事的兴起毫无预兆,我和李小均,十六的年纪,有纯真的梦想,他想成为国际象棋大师,我想成为知名作家。我们的爱好本来毫无交集,到最后我被拖进他的世界,迷上象棋,文学梦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这就造成了我今天叙述的艰难。

我没有要求老师换座位,我和李小均的同桌关系居然维持了两年,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呆板的老头儿,他居然两年没有调整过我的座位。

我和李小均,仍然没有传言--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要争分夺秒的下棋,所以每天中午打饭和打扫卫生往往矛盾,如果我们一起打扫卫生,等到去打饭肯定要排队,所以最后我和李小均约定,饭由他打,我甚至把所有饭票都交给了他,让他为我分配。而我负责打扫卫生值日,甚至写作业,我练就一手好字,而且模仿李小均的字体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我们各自完成自己的工作只需要15分钟,然后开始摆阵杀将起来。

那时,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故事开始时往往没有预料到走向。就像我和李小均,纯粹的棋友关系,却也被传言成了情侣。谁让李小均端着我的饭盒呢?谁让我和李小均的作业错误都一样呢?谁让我们头碰着头一呆就是一中午呢?

我和李小均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

我盯着脚尖,听着老师语重心长,听着李小均脸红脖子粗的和老师争辩,头晕目眩,感觉周围一切都在旋转,有飘的感觉。直到老师一挥手说:好了,你们走吧。

我和李小均走出教导处,悄无声息的经过长长的走廊,步伐安稳,心情透明。

在拐角处,李小均笑出声来,他说:太好笑了。这算桃色新闻吧?

十七岁的他逆光,脸上绒毛毕现。我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微仰着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笑着笑着表情开始僵硬。

我的心通通的跳,中午寂静的楼梯上,他一步跨下来,轻轻捏着我的指尖说:你真好看,我就是喜欢你。

我小鹿一样跑开。

那年,那天,那阳光,定格在我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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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8 21:21:00 | 只看该作者


大学的第一年,我被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我爱的那个人,在遥远的广州,我们之间隔着十四个小时的车程,来回二百八十二块的车票。我和李小均约定,两个月见一次面,周五晚上我从武汉出发,周六早上到广州,然后周日晚上回校,周一早上赶到学校上课。下一次见面,小均从广州过来,然后回去。这样的来回,我们在两年里跑了近十趟,到最后,我们两个都可以安稳的在拥挤肮脏的车厢里呼呼大睡。去年在电影院看《周渔的火车》,看着看着就号啕大哭,身边人惊奇的看着我,他们怎么知道,我曾经如此这般,在来来回回的火车上,幸福的奔波。我们那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仿佛要把每个细胞都展现给对方看,我到他的学校,住在他的女同学的宿舍里,他到我的学校来,住在我男同学的宿舍里。为了能让自己的同学乐意一点,我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笑脸,以及为人家做了多少事情。一九九八年暑假,我和李小均都决定不回家,两个人做家教挣钱,以换得更多的相聚。我的生日是八月八日,那段日子找工作,几乎都忘了这件事情。生日前一天,我收到了一笔稿费,数目不小,几乎可以维持我三个月的生活费。我兴奋极了。我决定不告诉李小均,直接杀到广州给他一个惊喜。八月七日晚,我买好车票,上车前拨通小均宿舍的电话,听到他喂了一声,我就挂了。确定他在,就行了。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一大清早站在他宿舍门口,他该是什么表情。而我不知道,彼时,李小均在一辆与我对开的列车上,也靠在窗前,想着给我一个惊喜。我不知道我们擦身的那一刹那,在哪一段路程上。但若那日,你看到两个年轻的身影,靠在车窗边,托着腮幸福的笑,那就是十九岁的李小均和大他三个月的女友沈瑶。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擦身而过。我到达小均的宿舍时,被告知小均去找我了,我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我去传达室往我的宿舍打电话,没人接听,暑假里宿舍没什么人。我就不停的打不停的打。到最后终于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好在那同学我认识,我问她,今天早上有没有人去找我,她说没有,接着我就听见了电话那边李小均询问她的声音,他问:同学,你知道沈瑶去哪里了么?我同学在那边大笑着说:我靠,电影也没这么巧啊!你等着啊,你男朋友在这里呢。李小均刚喂了一声,我就哇的哭出来了。传达室的大爷连忙给我递纸巾,我说小均我本来是要给你惊喜的,你怎么去了武汉了嘛,他说今天是你生日嘛,我想一早来,给你一个生日惊喜呀。我们就在电话里责怪,惋惜,到最后决定我在广州等他,他坐晚上的车回广州。我带着满脸的纸屑,红着眼眶坐在广州站的台阶上,滴米未进。爱情的力量大到惊人,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这里等着,第一眼看见他,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我就那么呆呆的坐着,身边的人川流不息,我看见的居然都是情侣,他们多么幸福,他们可以有那么多时间在一起。夜晚,有乘警过来说:姑娘,你是接站还是坐车啊?我仰着脸说:接站,武汉到广州的K57。他慈祥的说:你去找个旅馆睡觉吧,这样多累啊。我摇头说不,我不累。他说:那,姑娘,夜里人少,危险,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我在值班室。我嗡着鼻子说恩,眼泪哗啦拉又流下来。我站在出站口旁边的大石墩上,穿着火红的裙子白色的上衣,我在人群里找我的小均。小均从背后把我抱下来,在拥挤的人流里吻我。说对不起我,没陪我过19岁的生日。我哭得不行,手脚都要发麻。委屈屈的泪水似乎永远都停不下来。他就用那冰凉的手一点点擦我的眼泪,最后我们都笑了。他说我就像个水龙头一样,开关一拧眼泪就下来了。是啊,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有那么多泪水要流?四其实叙述到这里,我依然找不到我们分开的理由。有时候,爱走,和爱来一样没有理由。事实上,我们分开了。大三那年,我们分手了。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了故事情节在瞎掰,试问谁舍得,谁有勇气将自己用生命去爱的岁月当故事一样讲的跌宕起伏?写到这里,我想哭来着。但是已经没了泪水。我说过了,没了爱的激情,就好比六十岁的老女人干瘪的乳房,再用力也哺育不了孩子了。我的泪,早在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流干了。九八年十二月,小均的生日,我去了广州。那时,我给一些杂志写稿的钱已经可以支付学费了。我给小均买了一大包礼物,从衣服到袜子,从剔须刀到花露水,礼物杂乱琐碎,小均却高兴得言语哽咽。他知道,这细密的心思,都是爱。那天晚上,我和他,还有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去吃饭,席间,我发现他和他的某个女同学互相挤兑,精彩对白叠现,这个小均,是我所没见过的。我所见到的小均是温和的细致的深情的,这个讲着笑话瞎贫的男孩,我很陌生。那个女生是那种很爽朗的很有才华的女孩,他们居然在饭桌上对起诗来。天可怜见,我早已经把背过的唐诗宋词抛到脑后,想当年我是多么博学,而李小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文学感兴趣?他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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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9 01:56:00 | 只看该作者


一九九九年的夏天,我去了广州,准备为实习找单位,我开始预备起一年后和小均双宿双飞的生活。自那夜后,我们再没有越雷池一步,我们还可笑的约定,将第二次留到新婚之夜。我们在说这话时,脸上有神圣的表情,当时似真的。我在广州的日子里,很是失意,我没料到广州工作如此难找,短工一般都要会粤语,而我不会,我会流利的普通话和恶狠狠的武汉话,就是不会粤语。我成天呆在小均给我租的小房子里发呆。那时小均已经一口标准的广州话了。他接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傻呼呼的看着他,如同听鸟语。我常凑过去听那边是男是女,他一开始是笑着推开我,后来有几次,明显是狠狠的推我。小均有时会和我挤单人床,我们紧紧的抱着,艰难的抵抗欲望,到后来我对小均说你别来了。小均点头,亲吻我的额头说:反正这辈子我将搂着你一直到死,迟个三年两载,我能坚持。我又哭,泪水湿淋淋的蹭在小均的衬衣上。在广州的日子,是我们这十年最甜蜜的日子。每天下班后小均就拎着三俩棵青菜和一点熟食回来,系着围裙给我做饭,我在他身后看着高高大大的他忙碌的身影,就想哭。我一哭就不吃饭,他就敲着饭盆唱:话说那个人是铁饭是钢啊~那个一顿不吃饥的慌啊~,直到我咧嘴一笑,他适时的递过来食物,我们红着眼睛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吃饭,然后亲吻,我迷恋他的嘴唇,他迷恋我的眼睛和我的脖子。有时我们走着走着路,我就停下来对他说:小均我想你,他就搂着我吻我的眼睫毛。裂缝,也在这期间出现。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我空有抱负和自以为是的才华,却没有施展的地方,眼看着我就在广州呆了快一个月了。我是个很自负的女人,我受不了这种悠闲,受不了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小均对我说没事的他可以养活我,他在摩托罗拉实习,而且颇有人缘,常有同事邀他聚会。每次聚会他都说瑶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低头不语,我不愿意去看着人家衣香槟鬟而我灰头土脸。我不光自负我还自尊。小均渐渐不再征求我的意见,只是给我的呼机留言告诉我他有聚会不会回来。有好几次,小均都很晚才回来,浑身酒气。躺在我身边呼呼而睡,他不知道我根本就没睡着。那天他又是半夜一点回来,我闷闷的躺着,他轻手轻脚的开门,拿睡衣冲凉,我翻身拿他换下来的衬衣,居然闻到一阵香水味道。我的心一下子就像掉进了冰窖。我坐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大脑空白,茫然无神的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小均从卫生间出来,摸黑到床上,可能是没摸到我,就轻轻的喊沈瑶,我在黑暗的沙发角落不吱声儿,他又叫沈瑶你别闹了,屋子黑你小心绊一下,说着就去摸灯绳,当时我适应了黑暗,我看见他的身影在移动,我站起来跑过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他没站住,摔倒在地上。他以为我和他开玩笑,笑着爬起来拉亮了电灯,看见我蓬头垢面的站在屋子中间,泪水汩汩的往外涌。他呆呆的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沈瑶?我指着他的鼻子说:李小均你混蛋!他过来想把我抱起来,我一脚踢过去,自己却摔倒在地上,他说你怎么了瑶瑶?我站起来,像头母狼一样扑向他。我抓他咬他,他站着不动,任我发泄。直到最后,我终于累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再醒来,看见小均站在窗前抽烟,烟头在黑夜里闪闪烁烁。我就那么侧躺着看他的背影,看到眼睛发花,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一根烟燃完再接着点一根。天渐渐发白,我都看累了,他还是站在那里,我轻轻的叫他:小均。他仿佛要转身,却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我跳下床,扑过去抱住他,尖叫起来,我把他拖到床边,心都快要跳不动了,小均,我的小均,他怎么了?我颤抖着找电话,我不知道该拨什么号,我摇晃他,我亲吻他,他都不醒,我绝望的瘫在床边号啕大哭,我以为小均死了。我就那么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喉咙都哑掉,没有了眼泪,我发现小均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摸着我的脸问:沈瑶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哑着嗓子说:小均我以为你死了。小均疲惫的笑:我只是累了,我就是想睡。我爬到床上,钻进小均的臂弯,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他轻拍我的肩,渐渐又睡过去。那一次,我们在那张小床上,整整睡了两天一夜。我们疲倦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我常常想,我这辈子睡的最足的就是那一天。

六我在叙述的时候常常陷入当时的情景,写写停停。我开始心疼当年的那个我。我像一头迷途的小兽,我跌跌撞撞,我极度不安,我做过这样的噩梦:我被一个歹人追赶,我跑啊跑啊却发现前面是悬崖,我只犹豫了一秒就跳了下去,结果我惊醒,我还在小均的怀里,我经常在半夜里泪流满面。我恐惧那种一个人奔跑的感受,如果有个人可以牵着我的手,我会感觉安全。小均说我像一把利器,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伤人。说这话的时候,他恨恨的看着我。他恨我的暴躁,一如爱我的深情。爱的多恨的多。我和他闹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爱让他窒息。我像个疯子,我要的越来越多。我们一次次吵架,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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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9 02:04:00 | 只看该作者
七写到这里,我给一个朋友看这段经历,他没说话,握着打印稿边看边流泪,他说:那些年,苦了你。我笑,我告诉他,苦才刚刚开始,有小均在身边的日子,再苦也是甜。我自作自受,我用一根叫爱的绳子谋杀了我的爱人。回到武汉,我就丢掉了呼机。搬了宿舍。小均来过电话,我没接,我让同学告诉他,我退学了。小均没来武汉找我,我明白他是累了,他厌烦了我的任性。我想他,但又刻意让自己忘了他,他厌烦我了,而我何其自尊,我不会死皮赖脸的去找他。不会。二十天过去了,我严重失眠,嘴上起了长串的泡。我几乎没怎么吃饭。我开始怨恨他。那天早上,我终于起不来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感觉快要死去。我挣扎起来煮一碗速食面,撕开包装袋我就想吐,速食面的味道让我受不了。我端着饭盒去食堂买饭,刚进食堂大门,我又想吐。我折回来,到学校门外去买了一碗凉粉,放了很多很多的辣椒,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就吃完了。我回到宿舍,刚吃下去的东西就往上涌,我跑到卫生间,狠狠的将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我直起身子,站在水龙头边想,我是不是患上厌食症了?我去了医院,我被告知怀孕了。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的脚都找不到地了,我几乎是飘着回了宿舍。我的身体里,有了一个生命,让我惶恐而伤感。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二十一岁的年纪,成为一个母亲。我还是个孩子,我一天不偎在别人的胸膛我就不安全。我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吐一遍,我的身体瘦的不行。我在犹豫要不要这个孩子时,孩子已经在我身体里越来越固执的存在。在一次彻夜不眠的挣扎后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我对李小均的爱演变成了对他的极度怨恨,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要带着孩子去找他,问他怎么舍得我难过。我彻底成了个疯子,孩子成了我折磨他的工具。我无数次幻想自己带着一个酷似他面孔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微笑着告诉他,这是你的孩子,然后看他痛苦的表情,我会笑,凌厉的笑。我从一九九九年十月起,成了一把出鞘的刀。我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了深圳的一个知名啤酒集团,然后给学校写了申请提前去实习。十月十日,我站在深圳街头,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大的海鲜城,我成了一个啤酒促销员。我穿宽大的衣服,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挣到一笔钱,然后在肚子挺起来前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分娩。深圳离广州,2个小时的车程,我在距离小均两小时车程的地方,狠狠的干活,甚至不惜对客人妩媚的笑,开暧昧的玩笑,我像个十足的贱人一样把每一分钱都紧紧攥在手里。我还要忍受妊娠初期剧烈的反应,我每十分钟进卫生间吐一次。我见不得一切黄色的东西,见了就吐。那种感受我很难用语言描述,我说了,我不是叙述的胚子,我现在感觉叙述越来越艰难,因为没有一个形容词可以表达我当时的心情,我愤怒,委屈,却又怀着女人天生的慈悲,我越来越心疼我肚子里的生命,到最后我就想,我去给他找个父亲,让他生下来时可以一眼看见一个宽厚的肩膀。想着想着我就发呆。那时,我已经不再流泪。我给我的孩子取了很多名字比如沈刻,沈天,沈昭,我像个真的年轻母亲一样去书店里查询孕妇须知,我不再熬夜,我喝很多营养的汤,但我就是胖不起来,孩子转眼就四个月了,我的腹部居然仍然平平的,公司上上下下仍然把我当做年轻劳力一样使唤,我一个人提着十二瓶啤酒来来回回,没有人知道我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我从深圳嘉年华海鲜城的楼梯上摔下来,血从高高的步行梯淌下去,蜿蜒如我的青春。我的孩子,没了。那个小小的生命,我的青春在我身体肌肤上刻下的唯一烙印,那么轻轻一摔,就夭折了。我想起那间空荡荡的大手术间,蓝色的屏风后面高高的产床,冰凉的器械在我体内搅动,我紧紧的咬着嘴唇,那个五十左右的妇科医生,慈爱的看着我说:孩子,你叫一声吧,疼就叫一声。我没叫,我的嘴唇开始流血,医生给我擦汗,最后她说:可惜了,是个男孩,快五个月了,要不是摔一下,根本不用引掉。她收拾器械时说:你要不要看一眼?我拼命摇头,然后昏迷。写到这里,我虚脱一样伏在案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对那个沈瑶的心疼越来越强烈,我甚至不认为那是五年前的我,我想将手臂伸到一九九九年的冬天,给沈瑶一个温暖的拥抱,让她在我怀里再睡一个甜美的觉。我是怎么走过来的?我是怎么将过去埋葬的?抑或我真的只在写一个故事,故事中流淌着虚假的血液?可我分明看见虚弱的沈瑶走出医院的大门,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她在医院门口看见了一群人围着下象棋,她凑过去看,仿若五年前,高中的课间,她巴巴的看着李小均和别人下棋,她蹲在路边,解了一个棋局,赢了五十块钱,她握着那五十元想:小均,你到底在我生命里藏下了多少啊?我居然还在靠你给的本领挣钱!我回到宿舍时,才知道全酒店的人都听说了我未婚怀孕的事情,我被开除了。我在别人的眼光里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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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9 02:08:00 | 只看该作者
九两千年,我过的稀里糊涂,没有小均的任何消息传来。两千年,我的轨迹是单位到宿舍,从不越雷池。两千年,很重要。因为在我仿佛要走出阴霾的时候,小均,李小均出现了。一个看似血液凝固的伤口,又被扎了一刀。2000年11月12日,我下班后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说是一帮武汉同学聚会,在某酒店等着我。我去的时候大家都到齐了,一帮人呼三吆四的开玩笑,我在角落里静静的笑,席间,有人接了个电话,捂着电话问大家:哎,同志们,你们猜猜谁来了?同学们你一嘴我一嘴的猜,接电话的那同学神秘的说:现任摩托罗拉优秀员工,李小均,杀回武汉啦。话音未落,包间门已经被推开了,我朝思暮想的爱人,就那么不由分说的站在我的眼前,我的头轰一下就炸开了。人声鼎沸里,小均也看见了我,我们穿越四周的声音,彼此凝视。我的爱人,他依然高大挺拔,我怀念的胸膛依然宽厚,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冰凉的手指尖,他微卷的浓密的发,他耳后朱红色的痣,依然如故。我多么想上前去,伏在那个胸膛,痛快哭一场。小均只是那么看了我一眼,就被按住罚酒,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辛辣的白酒。喝到脖子通红。我就那么僵僵的看着他,隔着一个圆桌的距离,我看着他,给我生命刻下不可磨灭痕迹的小均,他没有再看我,没有和我说一句话。饭后,我们换到另外一个同学家里活动,我被强行拉过去。小均在另外一辆车里。我的同学们刻意不让我们在一个车里,他们知道我和李小均尴尬的往事。他们以为我和李小均已经云开雾散,有谁知道我肝肠寸断?八个人,两桌牌。一桌扑克一桌麻将。李小均和我一桌,他在我对面坐下。一夜无话,我输掉三百,他输掉四百。居然无话,直到天白,他走的时候终于说了一句话:沈瑶,请把我外套递过来。这一句话说的轻轻巧巧,我们在一起时,他常指挥我:沈瑶,把我外套给我拿来,沈瑶,把我皮鞋拿进来,沈瑶把我领带给我拿过来......一瞬间我仍有幻觉,仿佛我们还是相亲相爱,仿佛我还可以随时到他怀里撒娇,仿佛我还可以吊在他脖子上荡秋千,仿佛......只是仿佛。他今天说的话前面多了个"请"字,这一个字,将我们所有的轰轰烈烈的过去撇的干干净净。我的小均,已经彻底将我这一页翻过去。他不再是在原地等我的那个人。虽然,我为他蹉跎整个青葱岁月。我回到我的住处,将所有珍藏的带有小均痕迹的东西,一点点翻检出来,对着冬日微弱的阳光细细抚摩。他送我的发卡,胸针,所有武汉--广州的车票,广州到武汉的机票,他写给我的留言条,有他字迹的电话本,他的领带夹,他的感冒药,他买呼机的发票,我们的房租收据,还有,我们第一次亲密的那条床单。我用整整一天的时间,看着这些细小的物品,看着看着,开始抹泪,开始抽泣,开始号啕。事隔一年,我终于哭出声来。我想念小均。我以为他也想念我。我因为思念而痛苦。我以为他痛苦更甚。我以为我们还会在一起,他还会像往常一样,过来搂着我,亲吻我的眼睫毛,他的嘴唇薄凉,眼睛明亮,我以为他会说:瑶瑶,我爱你,我还爱你。我以为我可以再扑进他的怀抱,任性的在他肩膀咬出牙印,我想在他怀里睡去,做个梦有春暖花开,有四季交替,有海浪拍湿的岸。一切都过去了,他可以客气的对我说请了,他不看我为他憔悴的脸,我在一年之间瘦了十斤,我的手腕细得可以看见毕现的青色血管,他都不看,他离开我的视线时甚至没有回头,我在他的身后差点昏厥,他都不知道,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细节,他都不知道。我红着眼眶去公司辞职,然后买了去北京的机票。我想找个角落,舔拭伤口,不是武汉不是广州不是深圳。我选择北京,那里四季分明,冬天冷到彻骨。十2000年12月,首都机场,寒风凛冽,我提着一个小小的皮箱,走入人流。彼时我神情淡然,眼睛不再清亮,直直的发刚到肩头,唯一不变的是唇色如婴,我坚持不用任何唇膏唇蜜,我为他保留六年如一日的忠贞。我在公主坟租下一间房,刷成嫩嫩的粉,在屋子里燃淡淡的达摩香,在台上摆绿绿的多叶植物,养两条戏水的鱼在餐桌上的鱼缸里。我每日在国贸和公主坟间来来回回,习惯了在地铁里吊着扶手睡觉,习惯了穿僵硬的职业装,习惯了,没有小均的生活。我仿佛离小均越来越远。我不再和武汉的同学联系,我买了北京的手机号,电话簿里全是我的北京朋友。三个月后,我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连北京人都不知道我的来历,他们想不到,我曾说恶狠狠的武汉话,他们也不知道我能听懂每一句广州话。我矜持的笑,和客户温婉的谈话,我仿佛天生为工作而生。可是,夜晚是个难关。我有了一个习惯,就是晚上在露台哭一场。我痛快的哭,然后擦干眼泪,进房间去钻进被窝,抽泣着睡去,我像个婴儿一样依赖这一天一次的宣泄。我偶而会在半夜醒来,我做噩梦,醒来浑身发抖,我抱着手臂站在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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